凱曼關注中朝邊境問題
5月23日,在丹東東港附近的鴨綠江支流處,不少漁船都懸掛了中國與朝鮮的兩國國旗。京華時報(微博)記者王苡萱攝 公開報道顯示,近年來,鄰近東經124度的黃海海域頻繁發生中國漁船被朝鮮方面扣押的事件。中國漁民廣泛認為,該經度是中朝在黃海海域的邊界線,但卻無法在公開文件中查到。 在這片“灰色”的海域上,每年春、秋兩季的捕撈季節,中國漁民撒網捕魚之時,又面臨被架著機槍的朝鮮巡邏艇“劫持”的危險。 結局不都那么美好 5月21日凌晨,大連漁船“遼普漁25222”駛離朝鮮海域,16名船員結束超過15天的扣押,重回海上作業。而恰好在一年前,也就是去年5月21日的下午,在大連市大李家軍港,3艘被朝鮮扣押的漁船停靠碼頭,28名船員帶著傷痛和屈辱登岸。 這兩起事件均通過微博披露得以解決,往事似乎是在重演。 但據京華時報記者調查,僅發生在今年的中國漁船被朝方扣押事件就至少還有兩起,最后均以交“罰金”了結,事主雖有報警,但官方并未公開案件的經過和調查結果。 未公開的海上劫案 這是一起未公開的海上“綁架案”。時間是5月2日,地點在東經123度54分,北緯38度15分的黃海海域。 早上7點左右,木船“遼丹漁25395”正在起網,船主兼船長于明龍突然吃驚地看到,一艘開足馬力的“高麗艇”(當地漁民對朝鮮巡邏艇的稱謂)劈波斬浪,直奔他的船而來。 附近還有五六條結伴作業的漁船,見狀都向西疾馳。于明龍的船只有300馬力,跑不過巡邏艇。在123度53分的位置,尾部架著兩挺機槍的“高麗艇”逼停了木船。巡邏艇上共有13人,兩名手持半自動步槍的軍人率先登船,另一些人手持一米長的大棒緊隨。 “朝鮮人上來就是拳打腳踢,他們把6名船員趕進小艙,把蓋子蓋上。”怕挨打的于明龍跳了海,后被朝鮮人拎上了巡邏艇。 當中國海警的巡邏艇趕到事發海域時,已是在4個多小時后。于明龍的船過了東經124度,后來停靠在朝鮮的椒島。 接下來的幾天,于明龍被逼著寫口供。“他們讓我寫,是在東經124度00分抓到的我。我沒寫,我說‘我根本沒越界,是你錯了’。他們就打我的頭。”最后,于明龍同意簽在123度59分被抓。 簽字之后,朝方翻譯告訴于明龍,要罰款20萬元人民幣,于明龍拒絕出錢,對方討價還價,從18萬元談到16萬元和15萬元。 5月5日下午2點左右,一條中國漁船帶著于明龍家委托的15萬元“罰金”來到朝鮮海域。收到贖金之后,朝方釋放了于明龍和他的船員。 被劫事件密集上演 在鄰近東經124度的黃海海域,于明龍的遭遇在中國船主身上密集上演。 去年5月8日凌晨,大連船主張德昌、孫財輝等人的3艘漁船在東經123度57分,北緯38度05分捕魚時被不明身份的朝鮮武裝人員控制,3艘船連同船上的28名船員被扣,朝方索要每艘船40萬元的贖金,并威脅限期不交就把船“處理掉”。 張德昌不肯吃啞巴虧。他連同其他兩位船主,先后聯系大連和沈陽的媒體,但“沒人敢管。”扣船后第九天的上午,張德昌在騰訊微博上披露此事,輿論嘩然。此后,中國官方向朝方交涉。5月21日,3艘船脫險歸國。 在于明龍遭劫前10天,即今年4月22日早上5點,丹東的漁船“丹漁捕3059”在北緯38度24分、東經123度53分作業時,也遭遇朝鮮巡邏艇。 “丹漁捕3059”船主柳福春說,他的船被帶到朝鮮的席島上,此地距設有朝鮮西海艦隊司令部的南浦市不遠。他的船上存有賣蟹的21.5萬元現金,被朝方搜刮一空。4月23日,一名朝方官員告知柳福春,因越界要罰他12萬。最終,柳福春被迫在越界承認書上簽字,朝方拒絕歸還多“罰”的9.5萬元。 于明龍獲釋的5月5日當天晚上11點多,大連船主于學君和他的“遼普漁25222”失去聯系。消失之前一個小時,這艘船的位置是東經123度53分、北緯38度18分。 事后,“遼普漁25222”被證實遭朝方扣押。對方起初索取120萬贖金,后降到60萬元。 揭秘 贖船引出的神秘公司 在同一片海域上生存,這些倒霉的船主命運原本就有交集。在成為難友之前,他們有的相互磕碰過,有的則是熟識的好友。 于明龍記得,5月1日,他遭遇“高麗艇”的前一天,于學君的船用拖網捕魚時,掛起他下在海底捕蟹的釘子網,他開船追趕對方,沒追上。 而于學君則與大連船主張德昌、孫財輝等人是老朋友。發微博之舉,即是后者的建議。他效仿張德昌,將扣船的遭遇披露在騰訊微博上,最終引發中國外交部門向朝方交涉。3天后的5月21日凌晨,朝方釋放“遼普漁25222”,一船16人脫險。 利用社交媒體影響輿論,張德昌、于學君等人在拒交贖金的前提下,人船安全獲釋。這一結果令于明龍艷羨,但對親歷者而言,卻是萬般無奈的選擇。 張德昌回憶,去年,朝方向3位船主提供了一個手機號,要求將贖金打給對方。這個手機號是丹東的,但到后來,張德昌等人未能聯系上對方,號碼也變成空號。 對于其中詳情,張德昌三緘其口,知情者卻道出一些曲折。據透露,張德昌等人當時趕到丹東,尋找與朝鮮軍方相熟者做中間人調解,但對方并不肯幫忙。知情者指出,對方的身份即是“幫艇”公司老板。 劫案背后的幫艇江湖 “幫艇”,系丹東境內的俗語:幫的本意是傍,艇則指的是朝鮮的巡邏艇。從事漁業30多年的于明龍告訴記者,20多年前,丹東漁民會去朝鮮海域偷漁。到了10多年前,為朝方代理“幫艇”生意的中間人出現,去朝鮮海域打一天漁,要向“幫艇”老板交兩三百元。 隨著中國海域漁業資源的枯竭,到朝鮮海域打魚的“幫艇”漁民漸多。按月、按季度代理已成為主流,其價格也水漲船高,捕一次為2500元左右,一張月票價格為5萬至6萬元,一張季票則高達25萬元左右。“有年春季,一個老板搞競爭,價格杠到了28萬元。”于明龍說,如果運氣好,一個月能賺二三十萬。 東港當地人介紹,目前成規模的幫艇公司有3家,分別為朝方代理不同的海域。其中兩家獨大,一個叫宋老六,另一人叫楊傳革,各代理數百條漁船。據介紹,一個叫老森保的人曾是幫艇老板,頗有勢力,但去年收錢之后,意外無法獲得代理,不但遭討債者追逐,其旗下的客戶也流向宋、楊二人。 “幫艇”雖有風險,但也不是想“幫”就能“幫”的。“名額有限,想幫還得托關系打點,”于明龍說,他今年就沒幫上。 5月23日,京華時報記者在東港市的多個碼頭看到,有的漁船只掛中國國旗,有的則同時插上朝鮮國旗。據介紹,掛朝鮮旗的即屬“幫艇”,船主持有專門的許可證,可以跨越東經124度,進入朝鮮海域的特定區域作業,在遇到巡邏艇盤查時出示證件即過關。 幫艇公司獲官方認可 實際上,“幫艇”公司早被官方認可。2010年4月,中國遠洋漁業協會與朝鮮共同捕撈協會簽署《朝鮮東部海域捕撈合作協議》。“幫艇”公司實為“中朝海上聯合捕撈項目”的參與者。 環球時報的報道稱,此次船只被扣的椒島,是朝鮮西部較大的島嶼,島上的駐軍“在朝鮮有相當的分量”。多名遭過劫的船主講述,編號為189的朝鮮巡邏艇,曾多次扣押中國漁船。坊間傳聞,189艇是中國的退役艇,系幫艇公司向扣船者提供。 于明龍告訴記者,其船只被朝方扣押后,家屬托人找過“幫艇”公司,試圖私下和解,但遭到“幫艇”老板的拒絕,理由是他們“報了官”。 于學君在接受媒體采訪時也表示,朝方曾要求他聯系丹東一家公司,向其支付費用,才能釋放船只和船員。但他強調,他不清楚該公司的名字,因為拒絕交錢,對方也沒有給出賬號。 于明龍告訴記者,他交贖金的方式,即是委托認識的“幫艇”船主,帶錢進入朝鮮海域,交給接頭的朝鮮人。 聚焦 海上邊界到底在哪 懸在船主們心頭難解的是海界線問題。大連船主孫財輝的辦公室里,墻上懸掛著一張漁業作業地圖。孫財輝說,他每次出海前,他都要向船長強調,東經124度以東是禁區。 然而,這條分界線的存在卻疑云重重。據南方周末報道,多名研究中朝關系的學者表示,在目前公開的官方文件中,找不到中國與朝鮮海上的邊界,在以往公開的邊界談判記錄中,也有部分邊界坐標點沒有公開。哪里是朝鮮的專屬經濟區,哪里是中朝漁民共同分享海洋資源的海域,這些都不為民間所知。 柳福春向記者回憶,他參加過1990年代丹東官方組織的漁民教育大會,邊防人員強調:中朝海洋邊界線在東經124度00分。但此次被扣期間,柳福春以“東經124度是中朝海洋分界線”為由反駁朝鮮官員時,對方居然稱,“東經123度22分”才是分界線。
柳福春告訴京華時報記者,船被扣時,他的GPS定位儀一直沒關過,脫險回國后,他把定位儀交給邊防派出所。“但直到現在調查結果也沒出來。希望官方盡快出一個說法,我到底有沒有越界。” 在吃過大虧之后,孫財輝的漁船最遠行駛到東經123度40分,再也不敢向東前行。“政府應該管管這件事,阻止朝鮮的巡邏艇過界。不加大力度,這個事永遠不會結束,每年重演一次。”他說。 |